【蘇國棟】【2006/05/25 聯合報】

多年前,我搬來宜蘭三星郊外、號稱透天別墅群的住家,
白天感覺恬淡舒適,但寂靜的夜裡卻有些空洞與恐怖。
當香姊一家搬來斜對面以後,每個夜裡都有讓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只要香姊家的電話一響,她家裡總會傳來一聲聲淒厲的嗚咽聲,而且還有回音。

嗚咽聲恐怖萬分 兒子驚叫閏七月

剛開始,聽到這個聲音,我有點驚訝與不安;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香姊家裡的電話只要一響,嗚咽聲依然伴隨而來,我除了覺得恐怖,也有著好奇。

今年二月,在還有些寒意的某個夜裡八點多,香姊一家人出門還沒回家,
家中電話一直響,嗚咽聲也持續著,恐怖萬分,令我頭皮發麻。
這個狀況,在這個夜裡,斷斷續續維持了一個多鐘頭,直到香姊一家人回家才停止。

這忽而停止的恐怖,卻讓當時周遭的空氣瞬間凝結,詭異的死寂,打敗了一向自視勇敢的我。
我和兩個兒子窩在窗邊,上國二的小兒子一臉驚嚇、顫抖的說:「老爸,不是農曆七月才會有好兄弟嗎?」語畢,
讀高二的大兒子臉色大變的驚叫:「慘了,今年有閏七月。」

隔天一大早,香姊載她那對濃眉大眼的小孩上學,我也正好開車載兒子出門,眼睛始終注視香姊的膽怯兒子。
我點點頭,香姊也親切的回了一下。
送兒子上學後,回到社區,又碰到香姊,我忍不住問:「香姊,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你們家住幾個人?」

香姊一聽,稍微楞了一下。霎時,我覺得自己好唐突。
「蘇先生,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我家不就我先生、婆婆、兩個孩子和我啊&&」
「喔,對不起,香姊,昨天晚上你們一家人出門後,我聽到你們家電話響個不停,也同時聽到一些&&」
我接下來的「聲音」還沒講出,香姊已轉身進了她家大門。

她出車禍人癱瘓 男朋友說會來電

往後好長一段時間,香姊家的電話,總是只響兩三聲,就被接起來,嗚咽聲也消失了。
就在我們差不多忘了嗚咽聲這回事的某個周末早上十點左右,香姊家傳出緊張的哭喊聲、急促的腳步聲與碰撞聲。
十幾分鐘後,刺耳的笛聲從遠而近的進入社區,我原本以為是警車,可是來到香姊家門口的竟是救護車。

我趕到香姊家門口,詢問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幫忙?
當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時,一個從未謀面、大約四十歲的女人被抬出她家大門,推進救護車施行急救、送醫。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我滿是疑惑,站在香姊家圍牆外,
看著留在家裡照顧兩個小孩、眼睛泛紅的婆婆,卻不敢多問,心裡感受到這家人的深刻心傷。

晚餐後,只有香姊回家。她為家人弄好晚餐後,來到我家圍牆邊,我正好要出門散步。
「蘇先生,謝謝你。」「別客氣,我也沒幫上忙,早上那位&&沒事吧?」

「她是我小姑&&二十年前的一場車禍,讓她到鬼門關走了一遭,
醫師一度判定她腦死,好不容易救了回來,卻成了植物人,癱瘓至今,二十年了&&

她只會隨著電話聲響,發出你聽到的聲音。在那場她男友超車不當的車禍中,
她男友很幸運的僅受輕傷,他照顧她一個禮拜後,再也沒來看過她,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再打來。
他最後一天要離開時,在她耳邊說:『瑛瑛&&我好愛妳&&妳要加油喔&&我明天再來看妳,
如果我有事不能來,我也會打電話來說話給妳聽。』從此,她只要聽到電話聲,就會發出你聽到的聲音&&」

我又聽到嗚咽聲 眼淚差點掉下來

四月初,我們搬家了,再也聽不到那嗚咽聲,而據了解,救護車來的那天,她是呼吸出了問題。
這一天我回社區,看看是否有我們的信件,望了望香姊家,有點不捨與悲傷,隨即上車準備離開,
卻遇到香姊家的婆婆,同時聽到香姊家的電話響起,我的心隨著電話聲糾結了許久,隱約的嗚咽聲又響起。

沒錯,沒聽錯,我好高興,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心想,好棒,又聽到那充滿希望的嗚咽聲。
阿婆也聽到電話聲,她蹣跚轉身,邊走邊說:「蘇先生,歹勢,我要回去接電話了,有空常來玩喔。」
「阿婆&&您走好,我有空會常回來。」

回程時,這嗚咽的感動強度,一直跟著我,
我刻意重複聆聽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實」,為她充滿希望、無止境的等待而感動。

我想,瑛瑛要是知道,當時承諾她的男朋友,
在退伍的隔年就已結婚生子,她是否還會嗚咽?
或者她早就知道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時 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