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one

【2006/03/12 聯合報】
二十五年前遷到新居時，朋友介紹一位年輕泥水匠建造圍牆，
他家裡開設瓦斯行，我順便向他們家訂購液態瓦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換過。

年輕泥水匠沒工作時，就幫家人送瓦斯。
結婚後生下一個男孩，孩子還沒滿月，他不幸因車禍身亡。

當時年輕的妻子才二十五歲，娘家父母要她改嫁，
她向原來夫家的要求就是把幼兒帶在身邊，她心甘情願把兒子養大。

公婆不肯，理由是男嬰是他們家的長孫，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帶走。

媳婦改嫁以後，阿公、阿嬤對媳婦還是存有戒心，提防媳婦偷偷抱走孫子，更不許她來探望。

幾年前，瓦斯行長孫讀高職時，開始協助他叔叔送瓦斯的工作。
高職畢業後，他入伍當兵，服完兵役，順利考上瓦斯裝修專業證照，接下家裡的事業。

某天下午，他來替我家更換安全的瓦斯開關，閒聊時，我問他：「媽媽來看過你嗎？」

「最近我們見面了，她在朋友家裡，發現我家的瓦斯桶，上面寫著電話號碼。
她的朋友剛好是我家的客戶，就這樣連絡上了，約在她朋友家見面。我媽見到我時，摟著我痛哭一場。」

她的朋友也陪她哭得很傷心，可能母子相會的場面太感人了。

他媽媽哭過了，答應下次見面時，帶同母異父的弟妹和他見面。

他說成長過程雖然有阿公、阿嬤疼惜；但隔代教養的方式，與現代父母親還是有很大的落差。

他上小一時，媽媽曾經到學校偷偷看過他；雖然渴望獲得母愛，
在家裡卻是禁忌。他從小就學會隱忍，討大人的喜歡。也養成獨立自主的性格。

近二十年來，母子斷了音訊，母親對兒子的思念卻難割捨。

現在他長大成人，阿公、阿嬤也老了，不再禁止他與生母見面，
他們知道他的翅膀雖然長硬了，但也不會飛離哺育他的窠巢。

臨走時，他說：

「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我的心情故事，現在說出來，心裡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