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one

【2006/05/12 聯合報】【文／美欣】

我媽媽在我七歲時離開人世，留下我和才三歲的弟弟。
當時爸爸或許太痛苦，或許不想面對現實，也許心不定，也許......
那時我雖然還小，但已隱約明白，他不想擔負養育我們的重擔。
我和弟弟，因此變成沒有媽媽卻有爸爸的特殊孤兒。

爸爸女友不要我
姑姑，給我一個家

姑姑收留了我們，給了我們無限的母愛和溫暖。
面對我和弟弟，她滿是心疼與不捨，她心疼我們的無依，
「不捨」我們的無靠，於是扛下所有責任，這個責任，卻讓她背負無盡的淚水。

一開始，她得面對親友的七嘴八舌，說她不應該也不需要去照顧別人的小孩。
親友也不是自私無情，只是認為，姑姑有自己的家庭，要多替自己的生活與未來著想，不應該讓我們成為她人生的絆腳石。

姑姑還是不放棄我們，一路栽培我們兩人長大。
縱使她知道養育別人的小孩，所承受的壓力，一定會比養育自己的小孩還來得責任重大，
但她顧不得那麼多，給無助的我們一個家。當時我們租住基隆夜市的巷弄裡。

媽媽過世後，姑姑也希望四十出頭的爸爸重新振作，替我們找個新媽媽，
但爸爸的新女友，在姑姑面前，毫不隱藏的告訴姑姑：「要我養別人的小孩，我倒不如去養條狗。」
而爸爸，因喝醉酒要不到錢，竟拿瓶子丟姑姑，讓姑姑頭破血流。她剃光頭、開刀後，放棄了這個想法。

同學奶奶刺我嘴
姑姑，下跪說分明

為了我們，她失去自己的婚姻，也因撫養權官司的失敗，她無法陪伴自己親愛的兒子成長。
當前夫要求她離開我們，重回自己的家時，她內心的掙扎與痛苦，我都明白。

姑姑失去了每個女人都期待的幸福，默默承受無止境的痛苦，
我相信，在她心深處，她是孤獨的。她卻忍受，無悔的陪伴著我們，只為了不要外人來欺負兩個無依無靠的姪子。
她常常對我們姊弟說：「只要你們快樂平安長大，我就心滿意足了。」

有一天，我在學校受到一個老奶奶的誤會，以為我偷了她孫子的一千元。
老奶奶第二天送飯盒時，竟用她又長又髒的指甲，刺進我的嘴巴。
我驚恐得不知如何是好，回家抱著姑姑大哭。

第二天中午，姑姑帶我到學校，當著大家的面，跪在那家長面前說：
「只要有錯，我們一定認錯，但妳不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我的小孩，不要以為她沒爸媽，我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

只為了年幼姪子
姑姑，到夜市洗碗

後來證實，是奶奶的孫子說謊，只因他想買更新的東西。
那次，在回家的路上，我拉著姑姑的手，告訴自己要快長大，
不再讓任何人欺侮我們，也不要姑姑再為我流淚。

在不完整的家庭中，小孩始終是直接受害者。
我慶幸老天憐憫我和弟弟，雖然我們在最天真的年紀，
就面對生離死別，但大姑姑不間斷的母愛，豐富了我的人生。
她為了養育我們，還半夜在夜市幫人洗碗，從不自怨自艾，認識她的人，都非常敬重她。

我也謝謝姑姑的唯一兒子，他非常孝順姑姑，也沒有討厭我們，反而把我們當成親弟妹看待；
我們分享他的母愛，他卻以寬容的心來善待我們。他現在事業有成，也是老天對他寬大心懷最好的回報。

從小，親友都說我和弟弟「無父無母」，我卻不這麼想。
台灣有一句諺語：「生的放一邊，養的恩情大過天」，
我何其幸運，有個親愛的姑姑，她是上天賜與我們最好的媽媽。
現在，我和弟弟都長大了，她付出的每一滴淚水、每一滴汗水，我和弟弟都能體會。
「姑姑，現在請您為自己好好的生活，我和弟弟會好好孝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