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文/李真卿】 2006.11.16 08:52 am

 

 

鮑師傅是我去年新疆絲路之旅所認識的酷司機,今年暑假遊北疆前,我請求領隊指定鮑師傅開車,誰知新疆那邊抬高價錢,領隊不得不忍痛放棄,改換別家。


與酷師傅再相逢 風景就在他身上


當我抵達新疆,步出烏魯木齊機場大廳,想到台灣與大陸的司機,心情就低落。他們不僅開快車、闖紅燈,也有的亂按喇叭,甚至嚼檳榔或酗酒。直到在停車場看到一輛眼熟的車子,以及一個戴太陽眼鏡、身穿卡其服的中年男子,我眼睛才亮起來。「您是鮑師傅?」


那個正彎腰擺放行李的司機抬頭望我,訝然微笑。隨後,他忙他的,我卻飛奔到隊伍中呼喊:「馬太太,您來看,是鮑師傅耶。」領隊半信半疑,衝到鮑師傅面前一看才驚叫:「真沒想到是鮑師傅,我以為坐不到你的車了。」


我們行前失望,抵達後卻奇蹟般的與鮑師傅重逢,頓覺有味,彷彿人情亦風景,就在鮑師傅身上。


我們之所以喜愛他,是因去年新疆絲路之旅他集合從不遲到,而且讓疲憊的旅客遊罷歸來,能及時入車享受冷氣。


此外,他也常替內急的人,細心尋覓隱密性高的幽境,讓人在噓噓或嗯嗯時,能享受邊賞景邊偷拍團員背影的樂趣。


有一回,我們深陷困境,被翻覆路中的油罐車阻擋,而遲遲無法進入博樂市用餐時,他不停地連絡當地的軍中老友,憑著關係,試圖幫我們解圍。這份心,讓人看了格外溫馨。


為了謝謝他一路上的照應,去年我幾次拿東西請他吃,沒想到,他真絕,沒哈腰點頭,只簡短一句:「我不愛吃。」然後坐在座位望向窗外。


要開車他拒喝酒 臉孔看不出哀樂


今年暑假遊北疆,老友全坐在後頭,直到午休,我跑到他面前,遞片口香糖,這回,他點頭收下了,還大開金口:「李老師……」這話我聽得心頭癢癢、小鹿亂撞,心想,山東酷哥終於有人情味了。


說起他,工作再久,從未見他在人前哈聲打盹過,體力真好。開車途中,他的手機響不停,導遊拿給他,他竟一口回絕:「我不接。」他開車形象真佳。


偶爾看他下車抽兩、三口菸,卻離人群遠遠的,像個小媳婦,惹人憐惜;再看他開車,嚴肅專注得活像廟裡的門神,酷斃了。


這一趟,團員常邀他同桌共享晚宴,紛紛向他敬酒致謝時,他不改直率性情:「不喝,明天還要開車。」話中雖然沒情味,聽在旅客耳裡,卻多了安心。


我不知真或假,於是側身細語:「老朋友,一小口就好。」「不喝,真的不喝,等抵達XX,隔天不開車,我一定喝。」聽到這兒,我心喜不已,團員也沒再敬酒了。


連續兩年坐上他的車子,路再遠再顛,我心情特好。那天,車子在沙漠中拋錨,我瞧著他,不言不語穿起工作服,一會兒爬到車下修理,一會兒忙於換輪胎又打氣,於是拍下他辛苦工作的過程。


等車修好,被曬得蹙緊眉頭的旅客紛紛上車;他那張曬得不黑不黃,吹得不老不皺,始終猜不出喜怒哀樂的臉孔一出場,車子即快樂的揚長而去。


車速乖乖吃罰單 團員樂捐解圍啦


還有一次,車子在公路上緩緩行駛,我們正納悶窗外車子大排長龍時,鮑師傅也停車,下去了。


再上來時,大夥兒問:「怎麼啦?」他沒搭半句話,導遊只好代答:「超速被罰人民幣兩百元。」「什麼?這車子時速六十公里,開這麼慢也算超速?」


「暑假是新疆旅遊旺季,有些路段常臨時改為減速,很多人在不知情之下,就這樣超速了。」聽完導遊解釋,大夥兒想到他一路開車穩當,辛苦一天還要受罰,於是每人樂捐人民幣十元,幫他解圍。


他沒為此公開道謝,但我想,他一定惦記著,因為去年一路上所發生的大小事,例如我在天池途中,到過哪家民間草藥店,他都記得。假若沒重逢,鮑師傅那副酷面具下的萬般熱情,一定無人知曉。當我們重逢又要告別,他有如一股暖流般的,將手上的薰衣草枕頭,一一贈送每個老友。


離開烏魯木齊那天,有人第一次看到他到大廳送行。臨別時,他問我:「李老師,明年來南疆玩?」我笑著搖頭,但心裡明白,南疆這條難行的路,我還是滿期待再次遇到他。


隨著飛機飛離烏魯木齊,我感念新疆那個酷司機。


或許那片廣大的南疆戈壁,會像鮑師傅這人,外表冷熱難耐,望之卻步,等接觸後,又看清了那深藏千百年的動人故事。


【2006/11/16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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