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one

二○○三年一月三日的晚間，燈光耀眼的北京攝影棚內，
中國企業排名第一的中國石油化工集團總經理李毅中
獲選為大陸中央電視台「二○○二年中國經濟年度十大人物」，
身為中國最大的國營企業經理人，
李毅中手裡掌有五千八百億元固定資產，員工多達一百萬人；
在這位巨人身邊，有一位濃眉大眼的矮個子一起接受頒獎，
他就是正泰集團總裁南存輝。
正泰集團去年營業額只有人民幣八十億元，員工一萬五千人，
規模只有中石化的百分之一，
南存輝獲獎不是因為正泰規模龐大，而是他是貨真價實的民營企業家，
每分錢都是靠雙手賺來的，他的上台代表一股新勢力的崛起。

‧扭轉命運

補鞋匠之子，靠雙手打造百億身價
身價人民幣上百億元的南存輝現在擁有豪華的ＢＭＷ轎車、
甚至有一輛防彈的賓士轎車，在美國擁有豪華別墅，
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國外訪問考察，為了節省寶貴的時間，
他正計畫買一架私人飛機，
甚至當面向大陸中央銀行行長戴相龍提出有意籌組民營銀行的大膽構想。
二十年時間，南存輝從一個社會主義體制的邊緣人，
變成稱霸一方的民營企業鉅子，拉出的是一條仰角尖銳的上升曲線，
他的故事正是大陸兩百萬上升中的民營企業家的寫照。
「我家是全樂清鎮（在溫州市郊區）最破的房子，門是竹子編的，
屋頂是茅草，外邊下大雨，裡面就下小雨。」
南存輝爽朗的說著童年貧苦的生活，彷彿陳述的是別人的故事，
父親靠著補鞋，一針一線支持家裡的生計，初中將畢業時，
父親受傷躺在床上，南家頓失家庭支柱，
南存輝不得不在初中畢業後，就挑起父親沉重的補鞋擔子，
當時他才十五歲，一個小孩走在柳市（溫州市郊小鎮）的大街小巷，
以替人補鞋撐起家中的生活。

‧首次創業

老闆兼員工，一個櫃檯開始人生創業路
南存輝冬天穿著薄衣強忍著冷風補鞋，
幼嫩的手不知被錐子刺過多少傷口，收入只能勉強餬口。
看著隔壁的電器櫃檯，生意似乎很好做，
當時柳市是大陸知名的低壓電器開關仿冒基地，
許多溫州人提著小皮包出外做生意，
「提著小包談合同是當時很熱門的行業，比補鞋子好賺多了。」
南存輝當下興起了轉行的念頭。
十八歲時，南存輝就找了四個朋友合夥，一個人幾十元人民幣，
擺了一個櫃檯就做起電器開關的生意，開始人生創業的路程，
四個人做最簡單的電燈開關，每天從早做到深夜，第一個月只賺了三十五元。
夜以繼日的組裝開關，南存輝終於攢了一筆小錢。
一九八四年七月，南存輝與做裁縫的胡成中等四個朋友籌資人民幣五萬元
開了第一家工廠，生意也慢慢有了起色。
雖說是工廠，但其實只是一間小屋子，員工就是幾位股東兼工人，
院子裡架了一支大鐵鍋，忙到連煮飯的時間都沒有時，
就將米與菜一起放進鍋裡煮，餓了就隨便吃一碗，累了就倒在牆邊睡一會兒。
而當時的溫州也跟他們一樣的陽春，沒有任何資源，
連鐵路都沒有，只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往杭州。
當時輸配電路的電器開關都是由國營企業生產，壞了只能整組換新，
頭腦精明的溫州人就把壞掉的開關買回來，自行拆解研究，
修復後再以新品一半的價格出售，
一時之間，溫州有上千家的小家庭工廠做起相同的生意。
不過，「農民開工廠，只要能賺錢什麼都敢做，銀的材料換成銅的，
銅的換成鐵的，品質越來越差！」南存輝回憶說，
不良電器開關造成失火、電線短路的災情陸續在全中國大陸傳出，
中央國務院開始嚴格取締柳市的電器業者，
柳市電器業也開始一波殘酷的淘汰賽。

‧存亡關頭

尋找專業人才，創立自有品牌
頭腦靈活的南存輝知道仿冒終究是一條死路，
當同業還在競相仿冒賺快錢時，
他已想到要找專業的技術人才研發自己的產品，於是他親自到上海尋才。
當人家聽到溫州老闆要尋才，上海技術人員聽了無不冷嘲熱諷，
在四處碰壁後，他好不容易打聽到一位剛退休的國營企業技術人員王中江。
南存輝第一天前去敲門，一聽是溫州人，王中江就把門碰的一聲關上，
但是他不氣餒，學著劉備三顧茅廬的精神，第二天、第三天仍然前往拜訪，
但王仍不為所動，
到了南存輝旅費將要用盡時，王中江有一天嚴肅的問南存輝，
「你要賺今天的錢，還是明天的錢？如果你要賺今天的錢，
只要做假貨就好了，不用找我！」
南存輝聽完激動的說，「我要賺明天的錢，假貨只能騙一時，不能騙一世！」
王中江被南的誠意所感動，答應為其效力。
在王中江的協助下，南存輝的工廠開始第一次的轉型，
終於生產出自己研發、製造的電器開關！
一九九一年，經過七年的發展，南存輝與小學同學胡成中由於發展理念不同，
決定分家，兩人各分一千萬元的資產重新出發，
南存輝與兄弟姐妹、親朋好友創立了正泰，
而胡成中則與兄弟成立德力西集團，兩個創業好友，
最後走上正面競爭的命運。
一九九二年後，大陸中央為取締仿冒，
規定沒有生產許可證的企業不得私自生產，
溫州的電器業又興起另一波的生態重組，
握有許可證的正泰、德力西開始併入其他同業，
經過兩年的合併，到一九九四年時，
加入正泰集團的企業已有三十八家，股東達到四十人，
總資產已達人民幣五千萬元。
大陸民營企業家有錢之後，想要更壯大只有兩條路，
一是深耕本業，向上游發展；
另一條路是走捷徑，炒房地產、做股票，但是最後可能落得身敗名裂，
甚至鎯鐺入獄，例如上海首富周正毅就是一例。

‧堅守本業

經營事業有如燒開水，一生只燒一壺水
南存輝有錢後卻沒有被沖昏頭，他經營事業有一套燒開水哲學，
「如果你一壺水燒到九十九度，只差一度就開了，
卻心血來潮覺得另一壺水可能燒得更快，跑去另起爐灶，
結果原來那一壺也涼了！」
他認為他這一輩子只會燒一壺水，就好好把它燒開。
堅守本業，南存輝這一壺水卻越燒越旺，正泰集團從五萬元起家，
十九年後，正泰的營業額已達人民幣八十億元（約合新台幣三百三十六億元，
相當於《商業周刊》一千大製造業排名第三十三名的裕隆汽車）；
員工由五人擴增到一萬五千人，並成為大陸低壓電器銷量最大的公司，
這壺水燒了十九年，終於沸騰了。
南存輝的資產也水長船高，連續三年排進《富比世》中國富人排行一百大，
突然之間南存輝成為溫州民營企業白手創業的傳奇代表人物。
二○○一年一月二十八日，正泰占地兩百畝、
投資人民幣五億元的正泰高科技工業園區正式啟用，
空調廠房、全自動化倉儲、從日本高價進口的機器人快速的揮舞手臂，
在實驗室中甚至有一間小型的無塵室，
這項大手筆投資不僅吸引北京中央領導人如江澤民、朱鎔基等前來參觀，
每年從中國大陸各地來正泰參觀、取經的人數高達兩萬人。

‧高瞻遠矚

目標不在賺快錢，而要打造百年企業
在正泰新廠房的三樓有一條迴廊，牆壁上沒有其他的裝飾，
只有十幾幅巨大裱框的照片，
前國家主席江澤民、前總理朱鎔基等中央高官參觀正泰的照片一字排開，
彷彿就是中共最高權力核心的權力展示，
這其中只有一個人始終不變，就是濃眉大眼、個子不高的南存輝。
看南存輝，看正泰，也可以看到大陸民營企業近幾年在壓縮式的競爭環境中，
如何把自己的格局和企圖心放大。
南存輝說他在乎的不是金錢，
而是「把本業做好、做大，做成像美國企業一樣的百年企業！」
正泰只有十九歲，距離百歲還很遠，
四十歲的南存輝每天都在為正泰的明天布局，
為了吸引人才，南存輝將股份釋出給有貢獻的高階員工，
主要大股東已達一百一十人，南存輝的股份也由八成稀釋到兩成。
為了生存，南存輝不斷帶領正泰轉型、升級，
當前幾年大陸民營企業爭相向錢行借錢、借牌上市，大玩金錢遊戲時，
南存輝像其他有實力的溫州民營企業家一樣，拒絕買空賣空的金錢遊戲，
「過去銀行給正泰人民幣三十億元的信用額度，
只要一簽字就可以領錢，但是我們一毛都沒借過！」他驕傲的說。

‧前進上海

要用二十年時間，成為中國的西門子
但是為了正泰進一步擴張，七月二十四日，南存輝與中國農業銀行、
中國工商銀行、中國銀行、中國建設銀行四大銀行的溫州分行簽約，
一口氣貸了人民幣一百二十五億元，難道南存輝也被沖昏頭了嗎？
正泰經過十九年的爆炸成長，南存輝決定前進上海灘這個國際競爭擂台，
在寸土寸金的浦東金融區建立一棟企業總部，
並成立國際級的研發中心，向上游的高壓電器、輸電設備，
甚至整座完整的發電廠發展，期待在下個二十年成為中國的西門子，
這些投資都需要銀行一臂之力。
經營企業就像爬山，越到山頂，坡度越陡，稍一不慎，就可能跌倒，
南存輝平常也喜歡登山，只要面臨重大決定時，
他就會到距離溫州一百公里的雁蕩山，一個人從山腳走到山頂，
「做事業就像爬山，越大越困難，越爬越覺得上不著天、
下不著地，不能回頭。」他微笑著露出牙齒說。
正值壯年的南存輝擁有經驗、在地的優勢，正確的經營概念，
他正準備攀爬世界級的企業高山，

如果我們忽略了他，他的背影只會離我們越來越遠，
不是他們變小了，而是我們停止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