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31 聯合報】
【文/淑雅】

端午節到了,又是粽子飄香的時節。想起母親已經好幾年沒有包粽子,而我,也好幾年不吃粽子了。雖然市面上粽子花式繁多、口味各異,確實讓人心動,但吃了幾次後,再也無法挑逗我的食欲。我想念的,還是母親包的粽子。

最愛母親的粽子 嫂嫂買粽敲醒我

從小,我就很愛吃母親包的粽子。每逢端午節,母親總會親手包粽子。一串串包好的粽子,掛在廚房門廊上,讓粽香溢滿五月的空氣。中學時我離家北上,母親的粽子變得遙遠,我也開始有機會嘗嘗北部粽,或是南部來的同學送的粽子。只是,無論怎麼吃,就是覺得母親包的粽子最好吃。

大學畢業後,我回家鄉工作,又開始年年吃母親包的粽子,吃得理所當然。直到有一年,家中明明沒有飄出粽香,桌上卻擺了一串二十粒的粽子。當我滿腹狐疑時,聽到嫂嫂親暱的對母親說:「媽,這是我買回來的粽子。現在,外購的粽子做得好吃,您就不要再辛苦包粽子了。」我看到母親很高興,臉上有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啊,我總覺得母親會永遠年輕,若非嫂嫂提醒,我還真忘了,一年過一年,不知不覺中,母親年歲真的大了,無法再承受包粽子的辛勞。母親當然不會,也不願承認她累了,只要我們想吃,她一定會辛苦的親自包粽子。

那年,家中第一次在端午節吃外購的粽子,我們也第一次明白,母親不會永遠年輕。此後,年年的端午節,我們很有默契的,不再跟母親提起她包的粽子有多好吃,我們也假裝買來的粽子很好吃,怕一抱怨,母親又要動手包粽子。漸漸的,我不再吃粽子了。

尋找記憶的味道 我一一張羅材料

結婚後,有年端午節,我想念母親的粽香想念得厲害,決定自己動手包,尋找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母親包的粽子,內餡沒有甜栗子,也沒有鹹蛋黃,只有五花肉、香菇、蝦米、碎蘿蔔乾,加上紅蔥頭、醬油,在大火中快炒爆香,再耐心的以小火炒熟。當母親包粽子時,我經常伴在母親身旁,為的就是這香味四溢的內餡。在香味四溢中,我經常耐不住,拿個碗吃將起來。母親也任由我吃,從不攔阻。現在想起,母親真是寵溺我。

母親的粽子,糯米是不炒的,生糯米直接包在青綠色的竹葉中,整串放進水中煮,讓糯米吸足了竹葉的清香。因此,母親包的粽子,沒有北部粽的油膩,也沒有南部粽糯米裡惱人的花生,吃來清爽不油膩,有著濃濃的竹葉香,是母親獨特的味道。

母親住得遠,當然不可能在旁指導。其實,應該說,在那些住在家裡的日子中,我恣意享受母親親手包粽的溫馨滋味,卻錯失了跟母親學包粽的機會。在沒有食譜,也沒人指點的情況下,憑著記憶中母親粽子的味道,到雜貨店張羅材料。

老闆問我:「妳糯米要長的,還是圓的?」「啊,原來包粽子的糯米,還分長的圓的。」「長的彈性較高,圓的黏度較夠。」我猜,母親用的應該是圓糯米,因為母親的粽子香軟適中,入口即化。

「糯米要幾斤?」「我不知道耶。」「粽葉要哪種?」這我認得,是那種綠綠的生粽葉。「別忘了綿繩。」是啊,還需要綿繩將粽子綁好掛起,宣告端午節的來臨。

琢磨粽葉怎麼捲 飛馳的雙手已遠

在老闆耐心協助下,我終於準備好要用的材料。我傾身在水槽邊,一片片洗粽葉,在嘩啦啦水聲中,想起小時候母親仔仔細細、一片片輕輕刷洗的身影,一向粗手粗腳的我,力道不禁溫柔起來。只是,洗沒幾片,背已痛、腰已痠。

生平頭一回包粽子,我在炒鍋裡,先把佐料爆香炒熟,這點我還能應付。可是,要將糯米包在粽葉裡,還要包成旋轉對稱的四角形,對我而言就是大工程了。想起以前,母親忙著包粽子時,我不體貼的只顧著吃內餡,也沒想到要幫忙。

在昏黃燈光下,我靜靜的包粽子,琢磨粽葉要怎麼捲、米跟材料要放多少。小時候母親彎身包粽時,雙手熟練的在粽葉間飛馳的情景,一幕幕如電影般浮現,接著是母親雙手的特寫。母親的手因為操勞,指節變得很粗。我的手攤開來,和母親年輕時的手一模一樣,只可惜,我沒有遺傳到母親雙手的靈巧。

我學著母親細心捲粽葉的樣子,舀一匙吸滿水的糯米,鋪上一層餡,再加上一匙糯米,然後將粽葉合起,細心綁上繩。雖然我嘗試包得像母親包的那樣,但手指不聽指揮,不是糯米自粽葉縫隙一顆顆竄出,就是米和餡放太多,讓粽葉慌慌張張的沒辦法覆蓋整個粽子。有的雖勉強包好,卻包不出四個角,沒個粽形;有的因為繩子沒拉緊,包的粽子一下鍋就散開。

那天,我從下班後的傍晚,忙到午夜,完成了四十個不成形的粽子,累得癱在床上,一個粽子都吃不下。我終於明白,母親為何不再包粽子?母親的年老,是無法擋的哀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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