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one

【2006/05/10 聯合報】【文／圻願】

在我還在襁褓時，爸爸因施工意外，從高樓墜落身亡，
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正等著媽媽照料，家中經濟重擔也落在媽媽身上；
她要承受丈夫過世的悲痛，又得負起賺錢的重責大任，所以，她每天都得早出晚歸。

她外頭打滾賺錢 只盼我有好學歷

從小，我是奶奶帶大的，一直到上小學前，媽媽才把我接回家。
我記得，當時奶奶說媽媽要來帶我回家時，我一臉茫然，因為我從小就沒看過她。
奶奶說，她工作很忙，為了供養我，必須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只有寄錢回來給我花用。

奶奶還告訴我，回到媽媽身邊要乖乖；
媽媽最近比較沒那麼忙了，她認為孩子也大了，比較懂事了，
應該能體諒她之前為什麼未能好好盡媽媽的責任，而且我也必須到城市就讀比較好的學校，
因為她覺得，要有好的學歷，才能獲得別人的重視，這或許是她在外頭打滾多年的感慨吧。

媽媽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即便我需要的東西昂貴，只要她認為花得值得，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因此，在我國中、高中期間，開口說要買哪一類的參考書，她總是掏出當天在菜市場賣力所得給我。

媽媽相當節省，常在菜市場，撿些別人覺得不太好看的菜回家煮，但這些菜幾乎不曾進過我的肚子，
她買給我吃的，幾乎都是相當新鮮的食物。她知道我最愛吃炒高麗菜，
於是，每晚飯桌上，幾乎都會有這道菜，卻每天作不同的變化，讓我不會覺得乏味。

我上大學被退學 她撕毀代工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也幾乎只是那三套，一套在菜市場工作穿，一套是出外批貨搬菜穿的，另一套則是和我外出時才穿。
三套中，就屬和我外出時穿的那套還算可以看。而她為我買的衣服，每件都是有些貴、質感不錯的。
她曾說過，我們雖窮，但孩子不能讓人看不起，未來我是要當大人物的，不能穿得隨便，
她因此為我買了三套價格不菲的衣服，好讓我走出去，看起來不像是出身低的人家。

上大學時，我是第一屆多元入學，各項推薦申請，都需要一筆不少的錢，
儘管家裡積蓄不多，但媽媽總會想盡辦法，只為了我的將來。

我終於進入一所不錯的大學，但我沒有好好把握美好時光，
竟跟某些同學鬼混蹺課，還飆車、打架，讓媽媽擔憂，最後落得退學。我知道我讓媽媽失望了。

當她知道我被退學，手握我的成績單低頭不語，之後順手將她代工的衣服撕毀，接著奪門而出。

那晚，我跪在家門口，默默祈禱媽媽能平安回來，就算要打我也好，至少疼痛能讓我覺得有彌補作用，但她沒有那麼做。

那晚，時間久得讓人難熬，我的腳也漸漸沒了知覺，但我知道，媽媽被我傷透的心更是難受。我也明瞭媽媽之前對我擔憂的心情。

她多日不吃不喝 我懊悔我要重來

直到深夜，她才帶著滿身疲憊回家，澡也沒洗，就鎖上房門，讓我想和她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或許，當時的她需要一點時間冷靜吧；或者，她大半輩子的辛苦付出，得到的是心寒，導致她暫時不想看到我吧。

我難過的回到房間裡，紊亂的心，令我整晚不得好眠，我想，媽媽大概也是這樣吧。

一連幾個星期，她幾乎足不出戶，飯也不吃，茶也不喝，我懊悔極了，想當初跟朋友瘋狂的日子，就像是拿著媽媽的血淚在揮霍。

幾個月後，媽媽終於願意開口說話了，而這段時間，換我在外頭拚命工作，以支應家中開銷，
我也因此才了解媽媽在外奔波的勞累。錢，真的很不好賺，如果沒有好的學歷，只能用汗水換取酬勞。

不久，我參加轉學考試，進入另一所大學，重新拾起書本，有一部分學費，用的是自己的血汗錢。
我已記取教訓，在學業上努力求精進，以不枉媽媽對我的期望。

明年，就是媽媽的六十大壽，我明年也大學畢業，將拿最亮眼的成績單和畢業證書，當作她大壽的最佳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