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one

作者／童話盒子

有一種人天生不起眼，如果你不特別注意他，可能就會忘記他的存在。
可是他一直都在那兒，不管風吹日曬雨淋。這樣的人，其實才是最實在最牢靠的。

●不起眼卻很努力

「小釘子」是我擔任國小老師時的學生，在常去的便利店門旁賣甘蔗。
我是便利店的忠實顧客，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學生就近在眼前。

和他數次擦身而過，我竟然都認不出來。
要不是「小釘子」在他們那屆國小畢業班同學會上，跟老師主動打招呼，我恐怕真的無法串聯起來。

十一年不見，他不只是體格變得壯碩許多。
讓我驚訝的，是怎樣的甘苦歲月，才會烙印出一張，遠超出實際年齡的成熟臉龐，
彷彿早已經歷過數載人間風霜。他的談吐沉穩，五官輪廓間帶有一絲滄桑感。

「小釘子」在學校時，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學生，既不是模範學生也不是問題學生。
不起眼的他，就像是一根小螺絲釘，在我教書生涯眾多學生中，對他的印象並不深刻。
只記得他們家以前是賣水果的！

問他：「在便利店旁看到老師，怎麼不跟我相認呢？」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訕笑著：以為老師已經不記得他了！

該不好意思的反而是我，我真的一點也沒察覺到，賣甘蔗的人就是他。

同學會後，每當我再去便利店時，都就會特別留意一下，「小釘子」今天有沒有這裡擺攤賣甘蔗。
不過他很忙碌，在好幾個地方都有定點擺攤，從早市、黃昏市場一直賣到夜市。
他自己也在家裡開了一家小店面，由他的太太負責看店。

「小釘子」在唸完高中後，就決定提前入伍當兵。從退伍到現在，他已經賣甘蔗賣了三年。
除了早一步進入社會工作外，他也比其他同學早婚生子。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看起來，比還在唸書、當兵或剛就業的同學，老練許多。

有天太晚出門覓食，沿著街道的早市攤販，只剩下一攤。
寒風中依稀可見，一個孤單的身影，自在而熟練的削著甘蔗。

「小釘子」不怕冷，脫下外套，只穿著一件單薄的上衣工作。
削好的甘蔗用塑膠袋包著，「甘蔗一包八十，兩包一百五。」
他自己動手寫的招牌，懸掛在小貨車的車尾，迎風招展。
除了賣現削甘蔗，他還兼賣自己搾的甘蔗汁。

●小釘子倒吃甘蔗

「小釘子」一看到我，就忙不迭要請老師吃甘蔗。早上天氣不好，逛市場的人少了一大半。
別攤都收了！而原是他趕場的休憩空檔，他毅然續守崗位，要把甘蔗全部都賣完。

「小釘子」每天早上七點不到，就到甘蔗田去「鋤」甘蔗，本來他是跟人家批發來賣的，現在他都親力親為。
自己開車到「二水」的甘蔗田，自己動手把一根根甘蔗，從甘蔗田搬到小貨車上，然後再開著小貨車到各個市集販賣。

「小釘子」把家中店面交給妻子打理，他自己在外頭為擴展生意奔波。
他早已不是當年表現並不出色的「小釘子」，為了一家人的幸福安定，
他比別人更加的努力，也更加的吃苦在打拼過日子。

師生倆就站在馬路邊聊天，現在天黑得快，入暮後的涼意讓我抖了抖身子。
「小釘子」卻不怕冷，而且辛苦忙碌一整天也不喊累。

還沒賣出的甘蔗，豎立在車後方。我摸了又摸，每一根都在兩公尺高以上。
我還是頭一次，跟沒削皮甘蔗如此接近，瘦瘦長長的甘蔗，長得好像竹竿，
我笑著說：可以拿來當撐竿跳。結果兩人笑成一團。

見我對原始風貌的甘蔗，很有興趣的把玩著。他熱絡的邀請我，改天和他一起到甘蔗田瞧瞧。
他當下已迫不及待的比手畫腳，聽他興高采烈描述如何挑選甘蔗，終於，我在他爽朗笑容下，發現久違的稚子之心。

甘蔗要拔下來削皮吃才能入口；釘子要釘下去才能發揮它的功用。
「小釘子」倒吃甘蔗，他過的是先苦後甜的甘蔗人生。
一天一天拔起甘蔗削來賣，日子雖然辛苦，可是他釘出來的人生步履，也因此顯得更穩健更踏實。

這社會本來就是平凡人居多，他們都是一根根小釘子，從最底層共同打造堅固社會。這是課本上學不到的啟示。

每次遇到，他一定塞上一包甘蔗，我推辭不了。我想為他的人生撰文喝采，況且他賣的甘蔗，真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