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02 聯合報】
婦人怒斥坐在博愛座的學生:「連讓座給老人都不懂,學校老師沒教你嗎?」
我想為她的見義勇為鼓掌,又因自己為人師表感到慚愧。

讓座,一個小小的起身動作,含藏的是一份愛人與被愛的溫暖。

腳裝義肢,他起身
我把小腹婆當孕婦

記得學生時代,因為長得瘦弱嬌小,又背著一個重重的書包,
往往因為拉不到吊環,而在公車行進煞車時措手不及,跌個踉蹌。

某次有個年輕人在那個重心不穩的當口,一把拉住我,然後從座位緩緩起身,
親切的說:「來,小妹妹,這個位子給妳坐。」我尷尬的回頭,
才發現他的腳裝著義肢,我差點脫口說「不」,但他的表情是那麼真摯,
真摯得透射出一種人性的善良,讓我含笑接受了他的善意。

很難忘懷那個年輕人看著我坐下之後,那種油然而生的喜悅。
他,看見我的需要,真心讓座;而我,看見他的善意,真心領受。
施與受,愛與被愛,在同一個座位同時顯現。讓座,真是一件美好的事!

長大後,我從「讓座」這件事,體會了更多的生活滋味。
有次在捷運上發現一名孕婦,我馬上起身讓座,卻引來那位女士狐疑的眼光,
原來她只是「小腹微凸」,而不是肚子裡有寶寶,這樣的場面真令雙方尷尬。

有時候,我也會把位子讓給年輕學子。他們呼朋引伴的上車,
一票人擠在一塊兒,中間偏偏卡著我一個坐在那兒,
這時我會識相的把位子讓給他們,走到其他車廂。
身後往往引來一陣驚呼,夾雜著學子們的謝意。

生病發燒,我掙扎

她怒斥學生霸座位

有陣子我搭公車上班,發現通勤人群中有一種「固定」的生態。
有人和我一樣,每天搭同一個時段的公車,坐同樣的座位,站同樣的位置,
然後像個老朋友似的知道他會在哪一站下車。

我總會在固定的路段,看見一名身體孱弱的婦人上車,然後起身讓座。
雖然互不相識,卻總是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扶她上座。
直到有天我生病發燒,需要一個位子休息,才驚覺讓座給那位婦人,變成我一種習慣。

車子漸漸靠近那一站,我的心情益發忐忑,若沒讓座,反而變成一種罪惡感。
其他乘客呢?會不會已習慣由我讓座而等我起身?我終於做了決定:
像往常一樣讓座給她,然後在下一站下車,坐計程車去上班。

腦海突然浮現一個畫面:學生時代,每天早晨總習慣媽媽叫我們起床,
如果哪一天睡過頭,來不及上學,好像就變成媽媽的錯!
生命中的愛成為習慣之後,無形中變成一種善意的負擔,變成一種壓力,壓得人喘不過氣。

下車後我打了一通電話,把心得告訴媽媽,順便跟她說聲抱歉,
六十幾歲的老母親在電話另一頭哈哈大笑起來。

到我懷孕,真正需要別人讓座時,卻發現真心讓座的人並不多。
有的年輕人大剌剌坐著「博愛座」,老弱婦孺站在身旁,卻視而不見。
有的情侶坐在位子上摟摟抱抱,眼裡容不下一個老人,遑論起身讓座。

我曾看過一名中年婦人,怒斥坐在博愛座看書的學生,要他起身讓座給一位老人。
她破口怒吼:「你讀的是什麼書?連最基本的讓座給老人都不懂,學校老師沒教你們嗎?」
我真想為那位婦人的見義勇為鼓掌叫好,又因自己為人師表感到慚愧。

撥開人潮,他扶援
我期待禮讓好人間

有一回,挺著大肚子的我,隨著人潮擠上了公車,兩手緊緊抓著車門旁的欄杆。
就在這當下,有個年輕男孩撥開擁擠的人潮,走到我身邊,一面攙扶著我,
一面示意乘客讓出一條路,讓我到他的位子坐下。

我感動的問他:「你讀哪個學校?真好。」
他搔著頭笑著說:「我沒升學,只是從南部上來玩。妳放心好了,等一下我會扶妳下車。」

一股溫暖的感動,打進我的心坎裡。我思索著要如何給這樣的男孩一個鼓勵,
左找右找,翻到袋子裡我的手工染布筆袋。我把袋裡的筆全倒出來,
然後用筆在紙條上寫著:「謝謝你的善意,希望以後你把這樣的溫暖帶給更多的人。」

我把紙條塞進筆袋,下車前送給那個讓座的男孩。回家看到老公,
才猛然想起筆袋是他當初送給我的定情之物,我支支吾吾把經過說了一遍,
老公笑著說:「沒關係啦,妳給肚子裡的孩子很棒的身教。」

每次坐捷運,總見車上閃著「請讓座老弱婦孺」,冷冰冰的字幕,可曾真真實實的打動過人心?
我很想在字幕打上:「有一天,我們都會老,都會病,但是搖晃的車身,不懂生命的滄桑,
只有溫暖的人心才會懂。懂得你讓出的位子,有一天你也會需要它。」

甚麼時候我們的社會不是搶著坐位子,而是搶著讓座?那必定能看到一個屬於人間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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