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one

【2006/03/30 聯合報】

那一年，在東非肯亞狩獵期間，有一天下午，我們遠遠追隨一隻灰豹，
來到一處樹林邊，悄聲欣賞著牠的一舉一動，驚嘆之餘，大夥議論紛紛。 

母犀牛粗壯現身 聽到吆喝牠惱怒 

當我們正對灰豹品頭論足之際，牠突然轉身低吼，然後迅速閃入林中，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從樹林的另一邊，傳來枝葉折斷的聲音，接著出現一隻活潑可愛的小犀牛。

牠的出現，引起大家一陣騷動，我立刻拿起望遠鏡，將頭伸出車頂，
嚮導適時迸出一句話：「小心，母犀牛就在附近&&」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隻龐然大物隨即出現。

牠看起來大約一、兩噸重，體態笨重，四肢短小而粗壯，肥大渾圓的肚子幾乎貼到地面，
想從牠身上找到一點點輕巧似乎不太容易。只見小犀牛不斷的在母犀牛身邊繞圈子，
母犀牛既警戒又充滿愛心的跟著緩緩轉動身子，好一幅天倫樂的畫面。

嚮導悄聲警告我們，絕對不要弄出聲響，以免惹惱母犀牛。
他將車子熄了火，我們靜靜的欣賞這一幅溫馨的畫面，而濃密的樹林間，
也適時傳出謎樣的雜音，更增添幾分情趣。

有人期盼牠們能再向我們靠近些，好取得牠們的近身照，
於是忘情的朝牠們不斷揮手吆喝，嚮導見狀，大吃一驚，趕緊向他發出噓聲制止，但為時已晚。

他的吆喝聲，宛如暴雷般在寂靜的空間轟然迴蕩，破壞了大地的寧靜，
嚇得小犀牛躲入樹林中，但也惹惱了母犀牛，只見牠猝然轉身，
低頭對著我們，一隻腳不停的刨抓土地。

牠能跑得多快，沒有人知道，但可確定的是，牠已蓄勢待發，隨時會衝向我們。
嚮導機警的將車子發動，並推向一檔，靜觀其變。
不久，牠用行動表達牠的憤怒，朝我們直奔而來！

牠像噴氣火車頭 對準車屁股猛撞

牠四腳跑得像火車，尾巴微翹，邊跑邊咆哮，
憤怒的噴氣聲嘶嘶作響，頭上那一隻角，正對準我們而來。
頓時，覺得胃裡一陣翻騰，然後收縮。

嚮導見狀，立即將車子來個急轉彎，我還沒來得及將頭縮進車內，就已被摔跌在座位上。
當他剛把車子掉好頭，母犀牛已從後面頂撞上來。

車子像被火車撞到一般，向前衝了出去，嚮導及時輕踩煞車，
我們劇烈的前傾後仰，我喉頭的一口氣，幾乎被堵住。

母犀牛停在車子後面幾呎的地方望著我們，好像一座噴氣的火車頭，
車內籠罩著恐慌，嚮導的臉上，也出現少有的嚴肅。他單手握住方向盤，
另一隻手緊扳座椅背，轉著身子，凝神屏氣，注視牠的一舉一動，
好隨時調整車子的方向，以防被牠從車子側面撞上來。

我們坐在車內的姿勢都一個樣，轉著身子緊張的望著牠。
此時，四周有如墳場般的沈寂，我心裡怦怦猛跳，響如擂鼓，清晰可聞。
片刻之後，嚮導試著輕踩油門，企圖將車子慢慢向前滑行。
結果，引擎的隆隆聲，又讓牠再度衝了過來。

牠撞得車子震盪 我體內器官翻動

我感覺車子宛如四輪騰空，然後前輪瞬間落地，顛簸向前滑行。
我在強烈震盪之際，覺得體內的器官，正在重新調整位置，骨頭的架構正逐漸鬆垮。
有一陣子，牠用鋼鐵般的強健身體，慢動作般頂著我們的車子，整個姿勢充滿威脅性，兇悍萬分。

此時，嚮導就會輕踩煞車，讓顛簸震盪的車子，
配合牠頂撞的力道緩慢滑行，而我們也跟著前後猛烈搖晃。

突然，小犀牛又從樹林裡竄出，向母犀牛直奔而來。
母犀牛愛子心切，終於捨棄車子，轉身離去，嚮導見狀，趕緊加足馬力，快速離開。

微風攪亂樹梢，弄得枝葉窸窣作響，暮色已降臨。
在無垠的荒野被黑夜吞噬之前，我們回到了營地。

用晚餐時，嚮導為我們上了一課。
他說，野生動物的行為之一是，當牠們身邊有小孩時，神經特別敏感，
隨時維持高亢狀態，具有強烈攻擊行為。
他又說，當時如果車子被母犀牛從側面撞翻，結局只有一種，
就是隨牠高興怎麼折磨我們，這就是為什麼要讓牠頂撞車屁股的原因。

在野生動物的世界裡 ， 有一套亙 古不變的生活法則，
一旦這套法則被破壞，危險隨即發生，生命立刻受到威脅，
即使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也無法倖免。